2019年11月7日 ,支教的第66天
(任教于八一中学)
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,吃过晚饭,我喝着AD钙翻看石川啄木的短歌集,看到一句:“友人年纪很轻,就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,酒醉了就唱起歌来,像没有孩子的人一样”。
十几年前的老黄(我爸)大概也是这样吧,尚未被岁月斧凿过的干净轮廓,被酒气与意气醺红的双眼,含糊不清的歌声乘着醉意,一一从他口中流落,至此后每一个或安逸或颠簸的日子。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用食指抚摸鼻子,又自顾自地憨笑起来。忽地嗅到了一股子油烟味,大概是今晚做了鸡蛋煎豆腐,满手的油烟味,真不好闻。
忽然想起老黄的手,宽宽大大,厚实又干燥。烟熏火燎里把袖子挽到胳膊肘,然后就是一盘盘的菜端上桌。一年一年的,我长大了。
他有没有闻过自己的手?是不是一样的油烟味,一样的不好闻?
他是因为这日复一日的、烟熏火燎的忙碌奔波而不再年轻了吗?
原来“烟火气”这三个字只有挂在别人手上,自己嘴上的时候,才是美的。
老黄爱蒜,所以我家餐桌上最常见的一道菜就是“鸡蛋煎豆腐”。豆腐平刀切厚片,蛋液打散加盐与水淀粉,锅烧热后小火慢煎豆腐,再淋入蛋液填满豆腐内每一个空隙,煎至金黄色后翻面,两面金黄就可以出锅了。配上捣得细碎绵软的蒜泥,多些味极鲜,少许香油,勾得人口涎四溢,这是老黄的独家下饭神器。
对于这道菜来说,蒜泥才是点睛之笔。
无蒜,就不成一道菜。皮囊兼备,但魂魄全无。
他饭前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:“闺女,来扒头蒜!”
正如蒜之于我,真诚不加矫饰的热辣辛味,“笑须朗,哭须哀”是老黄赋予我人生的底味。每个家庭都有专属自己的独家菜肴,那些从小吃到大的家常餐饭,奠定了孩童人生的底味,承载着他人无法感知,无法理解的独家记忆,那是开启一段封存时光的密钥,也是释放某种隐秘情绪的闸口。
正如我当下,思念侵袭。
想起老黄被岁月斧凿的面容,双眼中的意气早已被沉稳取代,偶有歌声也是清醒的落寞疲乏和中年人独有的愤懑,而我也离开学校的象牙塔踏入社会的角斗场,驶出温暖明媚的避风港湾,航进波澜无定的汹涌人潮。
老黄尝过的世态百味,历过的人情冷暖,我也终会一一了解。正如他手上那陪我长大的“烟火气”几经辗转,如今也挂到了我的手上。而曾经,是只停留在我的舌尖的。
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异乡,经过这五个月的磨练,无论心智抑或工作能力,于烟熏火燎里家庭的重担——柴米油盐,我想,我也能帮他挑一肩了。
图文:文学院 黄中秋/校对:张力文、季君珂/编辑:丁子扬/审核:焦成冉